知青紀實 (一)、上山 青春因夢想而忙碌,甚至不顧一切。總有一刻,在不經意回首間,才發現奔波的來路上,全是夢想的殘骸,四十一年前的東山峰,我心中的那座山峰。多年來它魂牽夢縈的在我記憶深處,沉重,鮮活而又難以釋懷。知青的情節一經提起就由于撕裂我心中那種久違的靈魂,夢境般沉甸甸的,心仿佛被蕩了起來。 1972年的3月26日,那是一個刻骨銘心的日子,長沙市十四中以及(曙光學校)付中,二百七十名初中、高中畢業生被上山下鄉運動的歷史浪潮席卷到了湘西北的高寒山區東山峰農場。兩天的車船舟楫,兩天的淚水和歌聲,青澀在旅途中搖晃,27日在石門縣城夜宿一晚,28日長途客車載著我們到達了東山峰,停在當地叫做十八拐的地方,那是農場場部下面的公路上,已是下午的2點,我抬頭仰望,山峰已被隱蔽的不見蹤影,半山腰里都是云霧飄渺,縫隙中透露出綠色的帷幔,一條崎嶇的山路伸向了天際,再回望走過的公路彎曲盤旋,心疙瞪一下,剛才還是旅館廉價的饅頭此刻變成了抗拒饑餓的奢侈品。從這一刻起,大家可以說已經徹底的向故鄉告別,告別了青蔥,向幼稚拜拜。 270名長沙知青被分成4個隊,分別由當地農民(隊領導)引領向各自知青的目的地出發,大家喘著粗氣,在云霧中一步一回頭向故鄉的方向依依不舍的敬望,向我們青春駐足的山峰爬去,汗水濕透了我們青春頸背,身上掛滿了路邊的棘刺,到了,終于到了北邊山峰中的一塊洼地,它三面環山,南面從一條山澗小道進來,東西兩面都是小山,只有北面地勢稍微開闊,它通往山下中嶺公社的彎曲小路,遠處是朦朧的墨綠的岱山,附近山坡傳來的嘩嘩的泉水聲,暮色在霧的籠罩中,我朦朦朧朧看見一棟長20多米的茅草房和一間七八米的茅草小屋,這就是我們百十號人的安生之家,宿舍就按男知青女知青分配,一間間簡單的茅草屋里,是用樹干架起。鋪上茅草一條長長的通鋪,這里既沒有書桌,也沒有平常宿舍所具備的簡單設施,而且屋子的墻壁和隔斷以及屋頂全部都是用茅草、樹棍、葛藤扎成的,材料都是來自山里,眼前一切都是那么原始。簡單,真是難以自信,同學們的心此刻也涼到極點,一種憂傷的氣氛蔓延開來。 黃昏的裊裊炊煙從小屋里升起,正是晚飯時候,一位滿臉滄桑的老農其實也只有四十多歲,后來知道叫做趙炎生的書記在大聲吆喝著,開飯啦,開飯啦,一缽缽柴火蒸出的飯,一大盆透著柴油味的酸菜,就這樣接待了這群迷惘的知青學生,沒有餐桌。板凳,大家圍在一起席地而坐,品咂著這頓晚飯,咀嚼著柴油味的酸菜,看到眼前的一切,第一次使我們真切感受到知青生活與我們以往的城市生活是多么的不一樣,腦海里在夕陽下,那紅色的拖拉機在農田里飛奔,一排排整齊的集體宿舍,滿桌子的豐盛晚餐的翹盼,如此大的反差,青春的思想已經完全沒有了往日溫柔的依存,農場領導宣傳的美好也變成了現實地無奈,這時有的同學把飯缽摔在地下,并傷心的哭了起來,我也沒有想到迎接我們第一次晚餐竟是含著煤油味的酸菜飯,生活中的如此差異,確實是我們意想不到的,我躲在孤獨的角落里暗自舔傷,人一下悶了,但也成熟了起來,這一天的晚上知青的生活就從這里起步,如同翻頁著人生一本厚重的書,扉頁是我們的夢想,目錄是我們的腳印,內容是我們的精彩,后記是我們的回望。,青春歲月的帷幕從此拉開。我想,現在唯有把自己當成主角和主線,那樣我們才能在山峰上寫出屬于自己的真實生活。 (二)、背米 青春碎語的時間是一劑霸道的良藥。它能撫平一切,將心里好的壞的都一刀刀刮去,只留個面目模糊的疤痕。 第二天,晨霧漸漸散去,天空泛著微亮,一種熟悉的哨聲響起,那是帶隊干部周吹響的,起床唉,農場支部書記同時吶喊著,兩種催命的聲呼在山谷久久回蕩。我揉著睡眠醒醒的眼睛在茅草屋前張望,屋前屋后都是雜草叢生,屋對面是一片沼澤地,蛙聲還在鳴叫,山窩里靜極了,一切粗簡。原始,仿佛是從石器時代爬出來的類猿人。當我從山坡的側面向遠去眺望,一片墨綠的山巒重重疊嶂,山峰在云海里依稀隱現,人仿佛是自身如云海里飄飄然,泉水從遠處的山澗里嘩嘩的流淌,附近山坡上的野雞咕鳴,靜靜的山里清晨,這就是東山峰啊?我青春駐足的地方。 “吃完飯大家都去山下挑米”,趙支書不容分說的下了命令,大家懶懶散散地背上軍書包沿著山邊小道往場部的公路上趕去,但是農場的老職工卻是挑著籮筐一路小跑著,還不時的充著熟悉和不熟悉笑聲與我們打著招呼。公路上一輛拖拉機滿裝著一廂雪白的大米,知青同學是粉粉把軍書包替給車廂上的人,車廂上的人也卯足了勁,拼命往能盛米的書包。鐵桶和籮筐里裝。 滿打滿算一書包米充其量也就上十斤,甚至七八斤。但是就這上十斤,七八斤米在我們知青來看,也是累不可接,上山背東西,我們以前從未干過,這里也不是故鄉的岳麓山,這里是海拔1200米的高山,我也是滿頭大汗的把米背到了家,一整車米就這樣靠背和挑全部運回了隊上。因為那個時候,隊上的一切物質幾乎全部要靠肩扛手提,沒有公路,都是靠身體。筋骨的力量來生存,我不敢想想,在當時那種條件下,我們知青將怎樣生活?日子就在這一天天中過去,苦澀的青春總是伴隨著優美的景色在山峰中延伸…… (三)、背柴 在這個春天還未走遠的季節,風還是那么清透,雨依然無限綿柔,陽光穿過淡薄的云層灑到大地,靜靜地催發萬物的生長。希望與祈盼在山溝里旋轉,天空放晴,又是出工的好時候,昨天晚上隊部會議已經決定全隊勞力今天都去背柴禾,以解決吃飯燒水之憂。因為山上不通路,一切生活來源全靠山下或是外面用肩膀挑來,山里的三月還非常寒冷,峰頂上,冬的痕跡還在喧囂,警告著我們春天的料峭。 吃完飯,熟悉哨聲和用梨鐵做成的打鐘聲在山谷里久久回蕩,它催促著職工,催促著知青,催促著全隊的勞力向山下進發。胡培成隊長早已是腰上記根麻繩,插著把柴刀,像是一個領隊的將軍率領百十號人浩浩蕩蕩的殺向山下。 在山里生活雖然艱苦,飯吃不飽,油水也稀少,但是山里的水,山里的空氣,山里的自然資源絕對飽人的營養品。我們跟著隊長一路小跑,下山的路蜿蜒曲,頂上晴天酷熱,谷底濃蔭從四面八方逼來,沿路的景色目不暇接,盡收眼底,各種參天大樹舒枝展葉,搖落著一地片片的黃葉,滿地荊刺,藤蔓蘿藍,鳥聲清幽,好像是來一趟層層披綠的原始森林里旅游,咚咚的砍伐聲,咔咔的折樹聲,傾刻間幻覺被殘酷的現實所替代。我不敢背砍伐的大樹,勁直走到一捆小樹枝邊,心里掂量著,我能拿下嗎?彎下腰把這捆試了試肩,猛地扛上肩膀,嘿,好家伙,竟然背起來了。 柴禾雖然不是很重,但幾十斤還是有的,城市里從未在野外背過東西的人,一下子背起幾十斤重的柴禾,那還是有足夠分量的。一路上,山道彎彎,溝溝坎坎,突然我想起魯迅先生的一句話:路本來是沒有的,走的人多了,便也有了路。我在這山溝里走,走野獸走過的路,走前人走過的路,走我自己前程的路。 (四)、山溝的知青情感 之所以在東山峰建立農村,是因為東山峰的獨特地理位置決定的。它南北有十多公里,東西二十多公里,地勢比別的周圍的山都顯平坦,氣候也適宜種植北方引進來的甜菜等作物,從而解決北糖南調的問題。因此,長沙市270多知青和常德市900多知青,另外抽調原西洞庭湖農場的部分職工和本地的一些農民成立了東山峰農場,并且全部駐扎在山上。 生在山溝里,眼睛看不到群山外的世界,每天出工和收工的鐘聲重復而又單調,一溜溜扛著鋤頭,扦擔,茅草刀的偏隊,在朦朧的霧色中燒荒,墾地。一塊塊山坡變成了肥地,茅草化成灰燼,樹林也在我們的視線中漸漸遠去,裸露的巖石向人們訴說。 青春在流年里肆意擱淺,無意的思想點點滴滴流過靈魂,每天從那排小茅草屋里透出的青青淡煙幕藹相遮蔽,晚飯后,圍在職工家里的火塘邊,彌漫著煙熏的味道,望著火苗的竄動,哼上幾句知青的歌聲,帶著枯瘦的記憶回味故鄉破碎的夢,理想不免被鎖在云霧中衰變和封存。 一種對故鄉的思念油然而生,腦海里涌現一條彎彎曲曲的熟悉公路,情感輕擁過往的痕跡,蜿蜒生命的冷暖。看著那趟客車載著我的心哭泣。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許多知青開始把情感寄托在清純的精神里,知青中悄悄的彌漫起情感的支點,有的女知青甚至收到男知青的小詩,“想你的時候,為你寫一些清詞麗句的小詩,用以纏綿你的清晨你的黃昏;想你的時候,把自己放逐于字里行間,隔著夢,拂去了歲月的塵埃;你,始終在離我最近的地方,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剪一段歲月的過往,裝點歲月的痕跡,每每夜晚的茅草小屋里傳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久久艷陽天)的歌聲。情歌。 情詩也在大家心里引起共鳴,在茅草坡上,草屋的角落,昨夜小樹林里,仍殘留著知青們的悄悄私語。 “記得那個煙雨綿綿的春天 你輕輕地遞給我一雙肉色的絲襪, 還帶有女性絲薄的溫存, 我羞澀的穿在腳上, 它透著女人心細的情懷 心里彌漫著一種朦朧的情愛, 第一次我感受愛的撫柔 山里四月還覺得到冬在搖晃, 十八歲是青春懵懂的時代, 情犢初開萌芽悄悄地開始蔓延, 青蔥歲月就這樣開始相互的依戀, 那個從年代一路走來, 人生的情感總有太多迷茫, 唯獨你送給我那雙絲襪的印記, 還刻著纏綿著初戀的回憶。” 把寂寞孤獨的思想來分享你嬌羞的心事;也幻想是黑夜里的一只流螢,縈繞你的左右,將你的柔情,嵌進我的記憶珍藏。在被社會遺忘的山溝里,那些散落在山中溝溝坎坎知青點,隱蔽著許多復雜的青春的思想和情感,但唯有青春萌動的愛情,幫我們度過了那個困難的年代。 (五)、泥市 東山峰過去向東十公里,有座小鎮叫泥市,現在叫壺瓶山自然保護區。小鎮民風古樸,大部分居民世代居住在此,至今仍保留傳統的風俗習慣。那里成年人的眼神也如孩童般單純,他們安心寧靜的家園,不向往都市的生活。一向不喜歡都市喧嘩的老人至今依然背著背簍抽著古老的悍煙袋在布滿青石板路的街上徘徊閑誑,他們守住數百年的風俗,延續著小鎮的風度、人情。 小鎮飯店旁一條小河過去叫泥市河,河中央有座獨峰,峰高達幾十米,獨立于河中象一座定山神鐘,河邊四周是群山起伏的山巒。當知青第一次出現在小鎮時,那是我們初次領到工資的日子,當時農場知青的工作是十八元,扣去伙食費仍可拿到十幾元,在當時,當地72年還是一筆不菲的收入,領到我們人生第一筆財富,大家心花怒放,喜匆匆地趕到離農場最近的小鎮泥市,用幾毛快把錢和幾兩糧票在泥市飯店,吆喝著點一桌豐盛的大餐,吃完,喝完后,同學潘乃長穿條三角褲拍著屁股高喊著‘發展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而毫無顧忌的在飯店里奔跑,然后一頭扎進泥市河,痛快地享受河水的暢快,發泄著青春的狂歡。此刻的小鎮被一群知青的舉動驚愕了,他們不理解這群城市里來的青年人,更不理解那群在大庭之眾穿著三角褲狂奔的知青。現實和傳統,觀念與習慣此時在小鎮上卷起了巨大的波浪。上山下鄉,知青運動從一個側面融合了城鄉的文化和習俗。 泥市小鎮被一群知青折騰了整整一天,當地人用詫異的眼光詢問大山里那從未見過的所謂城市文明時,小鎮已是午當時,知青們也都收住了那狂野思想,點好行裝,知青一隊的楊國興提起兩缽飯和一點沒吃完的剩菜隨著三三兩兩的知青往山上趕,此刻完全沒有下山時的那股熱情,上十公里的山路,特別是熱情和希望消退后,又回到那茅草小屋,喝著山泉水,吃著沒有油水的飯時,心里真正有種破碎,一路的風景此時也無從欣賞,盤山公路向山上延伸,彎曲的小路可以插近減少回去的路程,我心里在想著楊國興提起兩缽飯和一點沒吃完的剩菜,它既是負擔卻又是福氣,爬山多一點東西是負重,回到隊上有肉吃卻又是一種奢望,哎,我突然有種妒忌,誰叫我沒有這種先見之明咧,但是不管怎樣,趁著天黑,我也得與大家一樣往隊上趕。 山峰上,二分場四隊,知青的家,我的家,群山與云霧,黑暗與貧瘠,勞作與辛苦,依然還在茅草坡上書寫鋤頭的故事… (六)、修公路 東山峰,離石門縣城有一百多公里,離長沙卻更遠,那個年代往返一次幾乎要整整兩天,中途要在常德或者石門縣城歇上一晚,車次也特別少,正是,“他鄉六百里,回城兩天多。一曲知青歌,故事特別多。”所以那個年代回家探親一次為買車票真是特別費心。 當時的山上也不是很方便,交通非常閉塞,一切生活物質,工具用品,農用物質,建筑材料都需要靠肩挑手提的挑回隊上,農場職工,知青要買東西或是寄信都得下山走上幾個小時到場部去購回,在此情況下,農場總部決定修公路,以場部為中心向各個分場,各個隊輻射,使各分場,各個隊都通上公路。為此,一場修路的戰役在山上打響了,那個年代,人們的思想已經紅的火熱,政治覺悟無與倫比,因此就無須更多的號召和動員,分場各個隊紛紛請纓組織人馬奔撲群山峻嶺之間,與自然,與險惡,與生命展開廝殺。 我們隊是負責從湖平修到九隊接壤處,大概有兩公里多,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全隊勞力扛著鋤頭,鐵鍬,鋼釬和簸箕浩浩蕩蕩的奔向工地,所謂工地其實都是在山坡上或者是禿峭的山下。全隊勞力分成四個排在山腰間一字排開,隊上女知青徐振宇同學被推選為宣傳鼓動員還兼任衛生員,她站在一個高點的山坡上,拿起喇叭向全隊發出希望的吶喊,公路在吶喊中啟幕了。 在山坡上取土,有的僅僅只有一層薄薄土層,而更多的卻是裸露的巖石,有的層層疊疊,有的巨大無比。大家從未修過公路,更不要說城市里來的知青,挖土鋤頭可以用上排場,可是巖石就不那么好對付,在巖石上打眼,一錘一錘地敲,手上的虎口被大錘震出血來,鋼釬打壞一根又一個,許多知青手上都被磨起血泡,公路在汗水與血的洗禮中一寸,一尺,一米的向前拓長。青春的激情也在修路中燃燒。 當太陽掛在頂中時,隊部派人送飯來了,又是一陣哨聲,歇工吃飯了,大家跑到山澗的小溪水傍洗手,也隨順便在竹林里折下幾根竹子當做筷子做吃飯的工具。真正是餓了,八兩,一斤毫無聲息地吃完了,肚子仍不見飽漲,農場老職工蹲在小石墩上吧嗒吧嗒的嘰著自己卷的旱煙,知青門也三三兩兩的懶散在山坡和樹林周圍休息,時間攪著青春在山澗里旋轉。大家修路和打眼放爆炸石的經驗越來越豐富了,我自己掄起大錘打眼幾十下再也不在話下,點火放爆就像電影里炸日本鬼子的炮樓式的也日臻成熟,公路在山里向隊上靠近,希翼揣著知青的心往山外溢出,山那邊還是山,連綿的山峰阻隔了青蔥的視線,但是知青的心連著東山峰的路留在深壑的茅草坡上…… (七)、南北鎮 離東山峰往北三十公里有個叫南北鎮的地方,它與湖北鶴峰縣連界,它的南邊歸屬湖南,北邊歸屬湖北,湖南。湖北的糧票。布票都可以在當地通用。它陰歷每月十五都會有一次趕集,在當時這一切對我充滿著一種神秘和誘惑,恰巧我們一個老職工劉正田排長充滿了與我同樣的思想,如是相約,在安排好排上工作后,我們秘密結伴而行,趁著晨霧曦曉的早上悄悄的從后山出發。 從后山沿著窄窄的臺階往下,兩邊粗大的葛藤纏繞著樹和澗峪逶迤,腳邊的棘刺雜草,陡峭的上坡下坡,時而穿過茂密的森林,淌過湍急的小溪,在一個不知名的坡上,霧漸漸散去,天空開始泛晴,從東邊的山頭上冉冉升起的太陽如同一個可視的紅球,漸漸地變成耀眼的火球,幾唏白絲絲的云端像是從山凹里飛騰引著我們往南北鎮。近了,走過風雨橋,再沿著錯落有致的石階蜿蜒往前,山谷里每一寸都是風景,漫步其間,總有一塊怪石,一片奇峰,讓人眼睛一亮,峰回路轉,它們又變了模樣。輕風刮在耳際中,山靜,蟲呤,風如梵音,那種萌動的青春,隨著山坡上的牛羊水一起流淌,在目光的快速掃視中,幾乎都是幾排木板房和少許一些吊腳木樓,家家戶戶的廊檐上掛滿了黃燦燦的包谷,紅紅的辣椒,遠去的農舍里高舉地裊裊炊煙,裹夾著山上的吆喝聲,如同是一種心靈的山歌對唱,此刻我有些小心翼翼起來,怕一不小心就碾碎這里沉睡的歷史,這樣的景致,無論從才哪個角度欣賞,無疑都是一副絕美的自然山水畫,這種情緒漫山遍野走動,如同一闋婉約的輕風,漸漸暈開了五月山的清影。它在這群山里,在我心眼中寧靜。厚重。優雅。片片。處處涌向青春內心的深處。 眀靜耀眼的湛藍色天空上,太陽正放蕩而刺眼地燃燒著,漸漸地聞著濃密的人緣氣息,南北鎮在我眺望的目光中到了,綠意蔥蘢的小鎮,沁綠色的小河穿鎮而過,悠閑地繞了一個半圓,把小鎮圍中間,岸邊摩肩接踵的小樓,鱗次櫛比的黑竭色木板房,臨河站成一排,一條窄窄長長的小巷,依山傍水而造次的吊腳樓,嘩嘩的溪流從石板小橋下淌過,挑擔子的吆喝,背背摟的老人和婦女,街上雞鴨的奔跑,狗站在街上對著行人汪汪狂叫,一堆一堆的人群擠滿了街道的空曠處,山里的竹筍,木耳,山箘,還有天麻一些珍貴藥材,黃豆等山區特有的農產品擺滿了南北鎮擁擠的街道,扎著頭巾男人,穿著藍色印花土布的婦女,這一切,屏蔽了車水馬龍的喧囂,市井布衣里,舊時光味道在湘北的邊陲演繹著一場七十年代的趕集狂歡。 劉正田排長其實早有自己秘密,他來趕集主要還是想在這里買豬仔,回去自己飼養,當時農場已經開放允許職工每戶飼養家禽,河邊一處開闊處,圍著一群人,聽到嗷嗷的叫聲,我們趕了過去,看見放在篾摟子里面的豬仔,男人們嘰嘰喳喳的在交頭接耳,仿佛是在做出人生中一回重大的決策,豬仔們頂著竹簍也在嗷叫,“似乎向賣家發出抗議,我不舒服,我不自由,請買家把我解放出去”。 此時的劉正田排長看看這個篾簍子里面的豬仔,瞧瞧那里的竹簍,心里反復掂量,我對此是一無所知,只好跟隨著他,在一處比效大的竹簍里,我看他也做出他人生這一重大決策,挑選了一只豬仔放在裝化肥袋子里面,然后像一個德勝的將軍,滿意的從皺巴巴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8分錢一包的經濟牌紙煙很瀟灑地抽出一根,猛吸一口。 忙活了一上午,也是午響時刻,該當吃飯了,我此時也覺的肚子有種昏暈的感覺,帶著豬仔在臨街石板小橋一處,尋找到飯店,點上一份臘肉煮豆腐和一份抄海帶,劉正田排長還要了一碗飯店自做的米酒然后坐在長木凳上等待。 趁著等待的空閑,我仔細的打量著小飯店,發現飯店的小桌上中間挖了一個圓圓的小眼,中央放上一只黑黑的那種老式火鍋,臘肉煮豆腐是放在其中,下面是用木炭點燃,不時的還有絲絲沒有燒好木炭的青煙竄上來,大約幾袋煙的功夫,臘肉豆腐煮好了,飯也端上桌,幾分鐘就吃了個精光,好久沒有品賞過肉味,這旽飯,無疑是我半年來口味和腸胃的精彩享受。劉正田排長滿臉通紅,打著飽嗝喃喃自語,“咿呀涅,舒服,真正舒服”。 山區的太陽比平原的太陽下山早,盡管是初夏,但晚春的氣息仍在山上掛著。收拾行當,背著豬仔我們開始往回趕路,往回的路都是上山,我呆呆地望著山上,此刻,全然沒有了那份下山的沖勁,泛于眼前的心還纏綿如小橋。流水。人家,纏綿如故鄉那份熟悉的城市氛圍。 穿越烽火歲月,滄海留痕,南北鎮鐫刻在湘北邊陲的一顆璀璨明珠,許多年后,每每想起我曾經去過的那個小鎮,那散落在崇山峻嶺的小城,小村,小寨,那刻著遠古的青石板路,那窄窄長長的小巷,涓涓流淌的小溪,扎著頭巾的土家簇人,閑散在田間的雞鴨和牛羊,悠然的上演著湘北邊陲的獨特魅力。這一切都在我心里靜默著,于瞬間把握恒遠,在一霎那間收藏,并且悠然盛放。 (八)、床上聽故事 三月,坡上的甜菜苗張開兩片綠葉飽含著山峰的霧水,仿佛是與知青的青春結拜。要在云霧里共度終身。 在蒙蒙細雨中,知青生活一天天在手指中劃過,每天出工就是撒雙拖鞋,背著鋤頭,手拿扦擔,茅鐮刀在亂石叢中尋找理想,日子就這樣每天重復著山上青春的故事。不久,隊部決定用山上的巖石修蓋一棟宿舍,炸石。燒瓦,背樹領子成了當前的重要任務,場部也招到一些能工巧匠分配到我們隊上, 湖北的炸石砌房巧匠,益陽的燒瓦師傅,臨醴的回鄉知青,如是乎,山上盡也成了五湖四海的人員聚集地。 房子建在山坳中的一塊濕地上,用料基本是就地取材,巖石可以在山上炸,瓦也在山上做瓦呸挖洞燒,樹領子就在山下去砍,一切就這樣按部就班的進行。 那個時候,幾乎每天清晨都是打突擊挑運巖石,然后再出工,青春就這樣忙碌著,生活也忙碌著,山里的霧陣陣襲來,又悄悄離去,春去秋來,房子在巖石堆砌中落頂,甜菜也從小苗開始長成碩大的蘿卜,秋天的喜銳在知青心里蔓延。 山里的太陽總是落得早,夜也寂寞如靜,整個晚上,隊上每間茅草屋里只有一閃一閃的煤油燈在照著職工。知青白天的心思。 我清楚的記得隊上招募來做瓦工的一個人,他姓湯,臨醴人是回鄉高中畢業生,他高高的個子,也長的很帥,而且還帶著他的漂亮妻子和一個小孩也在我們隊上做瓦工,他很有能力,文章。口才非常好。我第一次出席總場先進知青代表大會的材料就是他幫我整理寫成的。我想,那個時候,他們到農場來打工,肯定也是迫如生活的艱難和無奈。 為了生存,迫于生計湯師傅白天做完泥工后,晚上還要忙于一些別的事情,許多知青都喜歡他,常常請他講故事,以打發夜晚心靈的寂寞。“花開兩朵,另表一層”這常常是湯師傅故事的開頭語,“按下這里不提,當表薛云貴東征”云云,他的故事一開頭就總是那樣精彩,吸引人。每當收工后,知青們自愿幫他打飯,端水,然后紛紛擠在一張單人床上,聽他講(說唐)的故事。“日出東方一點紅,飄飄淡淡隱無蹤,三歲兒童牽萬歲,保您夸海去東征”。第一次聽他講(說唐),我知道了唐朝的“薛云貴”武藝高強,自然他的“形象”無形的在我心里著迷的偉大起來。 后來又聽他講(戰斗在敵人心臟),解放戰爭中,我地下黨員沈濤打入敵人內部與秀芳合作消滅叛徒獲取情報,故事的情節總是那樣引人入勝,扣人心弦,如果那天沒有聽完,我們都會嗅著故事的情節,心里像是有種懷舊的貓,邁著細碎步伐,忽重忽輕地騷擾著我的心尖,癢癢的欠。甚至總感覺會一輩子遺憾。 時間在夜色里等待,漆黑的空曠里,遠處的山峰只剩下它鬼魅的影子,擠在茅草房的床上,伴隨著湯師傅故事,我們了解了過去,渴望了知識,內心深處,那一絲一縷的生活情調涓涓侵入心田。使我們能從孤獨渾濁中廓清了靈魂,并減去日趨萎縮的欲望,微醺踉蹌地朝明天的日子走去。 多年后,我想起東山峰,想起隊上那間茅草的小屋,想起那漂泊的夜晚,想起黑夜里擠在一張床上,想起湯師傅所講的故事,卻還是那樣新鮮。有趣,并時時澎湃在我思維深處。 (九)、挖天麻 一輪紅日從黛色的遠山升起,陽光灑在霧氣升騰的茅草坡上,不一會兒,太陽就炙烤著整個山峰。層巒疊嶂里,一種白色透明的波光從遠處一層層向你襲來,層層透明清晰,仿佛從你的視覺中能看到石門縣城,看透故鄉童年的記憶。 陰歷的六月 ,山上雖然炙熱,但山里的清新總是透著一股涼爽,要是在此歇暑,絕對是避暑的上乘之地,但是在那個年代,知青生活的詞典里卻沒有享受。瀟灑的字眼,青春在山上揮灑,思想卻充滿了回城。工作的欲望。也好,貧瘠總是與自然的風光。美景和興趣的故事連在一起。如是山上總能演繹著那個年代神話般的奇聞趣事。 在山上待了半年,有些事,早先就聽當地人講過,打野豬不能打前腿,如果打傷野豬的前腿,它能用長嘴代替腳照樣跑,甚至傷人,更有娓娓動聽的一則故事,當地的一頭大黃牛遇到老虎時,為保護小牛犢把老虎死死頂在巖石上,最后雙雙死去,黃牛的主人最后把他心愛的大黃牛埋在山上。在這傳說的故事里,它吸引我無限的遐想,心里萌生出許多稀奇的思想。 但是有一種事情是確確實實的發生過,那就是挖天麻。在當地盛產許多藥材,沙參。白及。天蘭星。黃吉等。還有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藥材都煙過眼云,但天麻卻是我見到最多,常常到手的東西。 小時候,我聽老人講過:天麻是一種珍貴的藥材,一般人見不到,它生長在深山老林之中,并且有蟒蛇猛獸把守,每每到夜晚都會發出藍色的光,如果想采挖到它,必須用劍射方須得到,挖到它的人都會發財。這種神奇的東西從小一直吸引我無限的想象力,真是想不到,在此時此地,在這山峰之中,在我知青的生涯里,它居然圓夢了到我兒時的奇想。 在一次開荒中有人無意挖到了天麻,它扁長,外表赤紅,并有一輪輪褶皺,撥開外皮呈腥味,形象有點像現在的馬鈴薯。天麻有著它獨特的生長規律,它無根無葉靠無性繁殖,所以它只有一根獨苗,獨苗生長到一定程度就靠它的孢蕾無形隨風散發在肥沃的土壤里成長。 隨著開荒挖到天麻的次數增多和熟悉,天麻奇特的生長方式,打破了原先我對它的認識,天麻生長的環境,竟然還會有方向性,一般是靠北邊山凹凹子里,并且一定是在繁茂的雜草樹叢中,挖天麻是一窩窩的挖,無需鐵鍬和鋤頭,僅僅憑一根竹棍都可以挖到,天麻在地底下生長并不深,但要刨一個圓洞大如腳盆,天麻的生長季節也很獨特,僅僅只有陰歷六月份一個月的時間出苗,苗倒人們就看不見,找不著,所以一到陰歷六月份,滿山茅草坡上出現的一條條被人壓踩的山路,有的人為了采到冬麻或是讓天麻再多生長一些,就把苗掐斷再做個記號,以求冬天來挖采,因為冬麻的質量和價格都高出平常許多倍,因此,平日不是在陰歷六月去尋找天麻的人,只是偶爾在開荒或是挖土中挖到的,都只能說是碰到了好運氣。 我們隊上有個知青同學叫陳小華,他五官端正,個子中等,有點口吃,眼神中總帶有狡點的味道,原來在學校他是比效調皮的同學,倒是來農場后他一反常態,老實了許多,我到過他家,他住在長沙市肇家坪一條小巷子里,家有一姐一弟,母親是家庭婦女,也就是說他母親是沒有正式工作的,家境肯定困難,在這種家庭環境里生長的孩子或多或少都帶有普通小市民的息氣,聽說他曾有個手腳不干凈的習慣,他到農場來還是我去做的工作,因為當時我是排干部,又是同班同學,所以,我對他的情況是比效了解,上山后,又由于他的生性狡點,眼睛總喜歡四處張望,所以受到一些知青的欺負,因此他開始變得沉默起來,個人行動總是帶著神神秘秘的味道,后來我知道他在我們隊上,是挖天麻最多的人,我想,這可能就是他沉默。孤僻。神秘的結果之一。 時間在云里霧里中穿梭,思想中知青早已越過了萌味的青澀,苦難的日子慢慢使山上的知青變得成熟起來,開荒,間苗,攏兜,挖溝,砍茅草,背柴禾,使許多知青變成農活上的一把好手。“女子的鞋邊,男子的田邊”流走的悠長歲月,真正把知青脫胎為一個地地道道的山里農民。 (十)、燒火土灰 曾經以為,知青的生活歲月會像春天般燦爛,可我忘了,春天的后面是冷秋,寒冬。青春心靈是需要在等候中堅守的,堅守在山峰中無雨無風的日月,堅守茅草坡上落花的寂靜,堅守云霧中情感的空白,堅守貧瘠的生活。但它拒絕不了歲月賦予的傷痕,你我相識在山與霧的季節,相識在那個歲月,撂在山峰的知青生活,回味茅草坡上的時光,終究壓縮成今天的回憶。 我最記得山上燒火土灰的故事,現在想起來還回味悠長, 過去因為貧困,山里難得搞到化肥,因此,山區本地很多農民都是靠燒火土灰當作肥料,給他們賴以生存的作物施肥,從而解決生存和溫飽問題。火土灰作為肥料,它的功能的確還很奇特,任何農作物種子,只要挖一個小坑放上少許火土灰,再蓋上泥土,種子便會神奇的發芽拙長結果,火土灰放的多的地方苗會出奇的粗壯。翠綠,結的東西也碩果累累,我們雖然是國營農場,雖有一定的化肥配給,但是真正做到甜菜,玉米,煙葉,土豆,花生等作物的使用肥料卻還是有許多缺口,因此,農場各個隊還是需要靠燒火土灰來解決肥料不足的問題。 有當地人作指導,首先把山坡上的草皮用鋤頭鏟一層下來曬干,用一個晴天,視草皮的多少而定,再在平底挖幾條通風的長溝,然后鋪上厚厚的茅草用以引火之用,再鋪上鏟下曬干的草皮。樹兜。雜棍,最后視火土灰堆大小,往上面堆土,堆土的厚度有多有少,最厚的有一米多,當點燃火土灰下面的茅草后,火勢會借著長溝里的空氣把樹兜。雜棍。草皮通通點燃,由于上面蓋著厚厚的土層,燒火土灰一般不會出現眀火,它是甕在里面燒,有點相似燒木炭的程序,只有煙霧冒出來,火土灰上面的土正是靠煙霧熏烤才變成肥料,當里面燒空后,上面的土層會往下面陷落,溫度高的會變成紅紅的顏色,溫度低的會變成黑色,不管紅的顏色還是黑色的土灰都具有很強的肥效,我特意觀察過,只要在燒過火土灰的地方,種上作物后,那里的作物長勢特別好。特別茂盛。最有意思的是,當時有一些知青和農場職工在燒火土灰的時候,順便在附近的玉米地里偷摘下幾個包谷或是在土豆地里刨一些土豆,放在燒過火土灰的邊緣,然后掩埋起來,幾個小時或是隔日,再刨開尚有余溫的火土灰,香噴噴的包谷和熟土豆就誘人讒延,是當時絕對的上品,也絕不亞于現在的美食。 后來我也學會了燒火土灰,而且技術也很棒,甚至超過當地的老農,我和我的同學一起燒過六七米甚至上十米長的火土灰堆,如果按立方算,基本一個立方的火土灰就可以解決一畝地的底肥問題。 我不知道火土灰是怎樣通過溫度和煙霧熏烤就會變成肥料的真正秘籍?也許是溫度,也許是煙霧熏烤,也許是通過它產生的物理。化學作用,也許是我至今還不知道的原因。 總之,火土灰的神奇作用,使我居然對它有著小小地審判,它融解了一切對農作物成長的美好的向往,流逝了所有傾情的知青追求農業知識和快樂生活久味綿長,回眸的剎那,只一聲輕喚,就蕩起了知青心的漣漪,圈圈都影不錯過今生,不再錯過彼此!使知青的情節蕩漾,人生無悔。幾十年后,在目光流轉的清澈里,那燒火土灰的生活歲月,不會是擦肩而過的記憶,但它卻能永遠拼湊成明天的歷史。 >>>更多美文:心情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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